张云贵
据悉曹雪芹晚年穷困潦倒,曾“举家食粥酒常赊”而蛰居北京香山。为圆我多年来发古人之幽思的宿愿,2002年初秋的一天,在京事毕我便急匆匆地朝香山走去。
香山依然覆盖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迷漫中,一座座山梁、一条条山沟,蜿蜒千回 。“远林红漠漠,平楚绿漫漫”。处处呈现着千姿百态的妩媚和魅力深邃的奥秘。香山藏龙卧虎:这里曾经有过革命先驱孙中山的身影;这里曾经回响过一代伟人毛泽东的诗喉;当然这里更萦绕着“爱将笔墨逞风流”的曹雪芹呕心沥血披阅十载成就《红楼梦》的艰辛。我带着一种肃穆的心境,慢慢地走近了香山,走进了香山左侧的一条山沟,走进了山沟里“庐结西郊别样幽”的黄叶村。
就是在这个黄叶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曹雪芹,曾经无可奈何地为延续了几千年的封建王朝唱出了哀歌。也唱出了孙中山民主革命的一把火。唱出了毛泽东的“百万雄师过大江”。 黄叶村,神秘而又神圣的黄叶村,今天当我走近你时,你竟然是这样不声不响的静谧和安祥。只见片片白云抚摸着青山在空中飘荡,潺潺的溪流绕着山村悄然而过,百年古槐仍然以他茂密的树冠荫护着那几间简陋的瓦房。站在瓦房门前仍可欣然地体会那河墙烟柳、薜萝门巷、竹篱茅肆、柴扉晚烟的悠悠意境。这里不是豪宅,这里不是酒肆,这里自然没有金碧辉煌。这里是“满径蓬蒿老不华”的代名词,这里就是曹雪芹故居黄叶村。
我一步步地走进曹雪芹故居,像走进“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尺幅鲛绡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的大观园。又像走进“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的《红楼梦》。 我手抚百年古槐,像手抚百年岁月。曹雪芹留下的感慨,伴着他深沉的踱步,夹着微微秋风送来的松涛声,使我身临其境地品味着黄叶村,品味着酷似曹雪芹永远淌着辛酸泪的涓涓溪流。我围着瓦房、园圃、水井转来转去,我试图寻觅曹雪芹遗落的无奈。然而一种人生的超拔悄无声息地在空气中弥漫开去,使我的心豁然感觉到了一种沟外滚滚红尘的飘渺。
几经缠绵,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黄叶村。我恍惚着慢慢地又走进了与黄叶村相邻,记忆中叫做正蓝旗的另一条山沟。我要去寻找我曾经遗落在那里的另一个梦。
千回百转,终于在那苍松翠柏的深处,找到了那间我曾经借宿过的小屋和一块被桃林拥簇着的已经盛满了蒿蓬的不大的平地。38年前,刚刚投笔从戎的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军人。带着玫瑰色的梦,作为新兵连的代表参加首都“五一”国际劳动节联欢会,为学习舞蹈曾在这里暂住和翩跹雀跃过。我也就是从这里第一次走向北京,走向了天安门。也从此走向了漫漫的人生旅途,走出了我波澜但尚不甚壮阔的人生之路。忆当年,我并不知道在我开步走的伊始,曾和曹雪芹相邻,否则我的人生之路是否将是另一种色调也未可知。但或许是终归和他相伴过的缘故,好像人世间有一种尚不可理喻的冥冥之力在护佑着我。虽然我也“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地努力过,但总归还能不被名利所羁绊,洒脱地走出了崎岖坎坷,走出了灯红酒绿,走出了平淡孤独,走出了人生的百感交加。总归未假语村言,从而与“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无缘。细细想来这或许也是曹雪芹使我感悟到了《梦》醒以后一种人生的超拔。
出得沟来,回顾香山,它依然披着一身睿智的神秘在冷眼着滚滚人世长河。
曹雪芹去了,他带着满腔的悲哀和彷徨走了,或许他的无奈已与香山融为一体。欣慰的是他在香山给世人留下了一部充满哲理的不朽的人间百科全书。
“山林朝市两茫然,红叶黄花自一川”。夕阳西下,我无可奈何地向香山告别,我也悄悄地要走了。我带走了的是那漫山遍野的红叶和对香山的不尽思念。